兔子迷路了

姬秀春

小说
兔子迷路了
姬秀春
“兔子”先生刚刚过了五十大寿，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用当下时髦的话说，就是“迷失了方向”或叫“没有方向感”了。
“兔子”先生属兔，小时候带他长大的姥姥就喊他“兔子”，后来，庄里人也喊他“兔子”，再后来，娶回家来的老婆还喊他“兔子”，再再后来，他老婆生下来的一双儿女都喊他“兔子”，最后他闺女在小学校里读了“鲁迅先生”，就别出心裁，在“兔子”后面加了“先生”二字，“兔子”就成了“兔子”先生。
“兔子”先生小时候体弱多病，他的姥姥怕他活不成，就接长不断地找人给他掐掐算算，那些掐掐算算的人大多都会告诉他的姥姥说：
“兔子”不好养活，不会活过五十岁。
“兔子”听到了，就经常想到死。不是想去死，是怕死。
“兔子”的姥姥就一次次烧香磕头、一回回跪日月星辰，还悄悄地送走了几个纸扎的“替身儿”。
“兔子”活到十岁，他的姥姥死了。
姥姥临死时拉着“兔子”的手对他说：
我的“兔子”，姥姥就要走了，你记住姥姥的话，就能活过五十岁。你要修好。做好事、不做坏事，当好人、不当坏人。记住，一定啊。
“兔子”点头答应，紧紧地抓着姥姥的手，直到姥姥的手变凉变硬。
“兔子”活过了二十岁。
在以前的十年里，“兔子”做的都是好事。
“兔子”活过了三十岁。
在以前的十年里，“兔子”没做过坏事。
“兔子”活过了四十岁。
在以前的十年里，“兔子”总是当好人。
“兔子”先生过了五十大寿。
在以前的十年里，“兔子”先生从没想过当坏人。
“兔子”先生过了五十大寿，正好是个春天。“兔子”先生就经常望着天空发呆。
从早晨太阳升上来，到晚上太阳落下去。“兔子”先生就坐在钢筋水泥包裹着的，小花园儿里面的长条椅子上。
“兔子”先生就那样望着。懒懒的，在那里，就那样望着。
“兔子”先生望着天空中的太阳。
“兔子”先生瞪大眼睛，望着那个燃烧着火焰的圆球。“兔子”先生不知道，那个圆球的火焰是刚刚烧起来，还是已经烧了许久，就快要熄灭了。
“兔子”先生发现圆球和它的火焰每天都在变化。从冷到热、从热到冷；由暗变明、由明变暗。
“兔子”先生就那样望着。
“兔子”先生感觉每天火球在天空中走过的路程很近，走过的时间很短。“兔子”先生就每天坐在那里，等着那个火球从东边的楼顶上走过来，火球的火焰一点点儿变大，走过他的头顶，再一点点儿变小，直到在西边的楼顶上落下去，熄灭。
后来，“兔子”先生在那里看久了，就招来了好多的人。那些人有和他住在一个楼里的邻居，有一个小区里的住户，还有相邻小区里的居民。远的、近的都有。他们都跟着“兔子”先生一起看。他们看着，开始人越来越多，后来人越来越少，最后就没有人来了。就有人说“兔子”先生：
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后来，有人干脆就说：
就是一个“傻B”。
“兔子”先生不管他们，每天接着看。太阳还没升起来，“兔子”先生就坐在那里。太阳落下去，“兔子”先生就钻进如同养兔场里的兔子笼子一样的某栋房子里的某一个格子里。
“兔子”先生在里面睡觉，做梦。
“兔子”先生在梦里大多时候都会梦到他的姥姥。姥姥有时会在梦里和他说话，但“兔子”先生总是听不清姥姥对他说什么。
夏天刚来时候的一个早晨，“兔子”先生回山里的老家去了。
“兔子”先生来到山坡上。
“兔子”先生站在姥姥的坟前。“兔子”先生对躺在坟里的姥姥说：
姥姥，我想长命百岁。方法就是接着做好事、不做坏事，当好人、不当坏人。姥姥，对吧。
“兔子”先生听到了姥姥的回答。姥姥说的话很清楚。
                                                 2013年12月28日